太不懂你（下）
8
宋雨琦本以为上次两人亲密过后，全昭妍就会对她热情起来的。
那天她把终于完成的自作曲唱给全昭妍听，全昭妍惊奇地问起她这首歌是什么时候写的，她只说是从前，最近只简单修改了一下罢了。
“这样的你，令我感到陌生。
现在也对我微笑吧。”
宋雨琦几乎是刻意咬着每个字唱得清清楚楚，时不时抬头偷看一下全昭妍的反应。
“歌词可以吗？你看看需不需要哪里再改动一下？”她试探着问道。
“嗯…我觉得挺不错的，你觉得满意就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啊。”全昭妍若有所思地回答着，她真的在认真欣赏，只是欣赏这篇歌词。
“你再看看，仔细看看！”宋雨琦有些着急地大叫起来。
“怎么了吗？”
“我…没什么。”
怎么会听不懂我的心意呢？她低下头长叹一口气，却说不出任何，倒是可惜了那被误会的好几个日日夜夜。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忽然一下碎掉了，化成烟灰飘在空中了。
9
歌曲的录制暂时已经告一段落，最近需要抓紧的是舞蹈练习。宋雨琦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动作，总觉得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了，可是在一旁盯着她的全昭妍却偏偏每次都要挑出些毛病来。
“啊…我刚才扭了脚，好疼啊！”宋雨琦嘴上虽然是埋怨的口气，倒也没真把气撒在全昭妍身上。还是一步步慢慢挪到她身边紧贴着坐下，帮她捶着有些酸痛的腰。
“别装了，刚才怎么没事？”全昭妍半打趣道，好似并没因为宋雨琦讨好的小动作而心软。
“就这里，”宋雨琦用力揉着扭伤的地方，委屈巴巴地对全昭妍撒着娇，“刚才还没有那么疼的，忍忍就好，现在越跳越疼。”
“要是真伤的严重，脚腕会肿起来的，我看你也不像有事的样。快去再练一遍，最后一遍就完事了。”
“真的很疼，我怎么跳？”
“好了，你快去！我知道你想休息，就最后一遍，能有多累？”
“我没有偷懒！我是真的很疼！你就一定要逼我吗？”宋雨琦没能忍住，在喊出最后一个音节的刹那湿了眼眶。
“我让你去你就去！你再偷懒我生气了！”
全昭妍不再微笑，表情变的严肃，像是要把宋雨琦整个人看穿。
宋雨琦的背后冒出了冷汗，这让她感到十分难受。哪怕是从前未出道的时候，老师也不会强迫带伤带病的练习生去练习的。
她愈发觉得自己对于全昭妍来说，一点也不像个名正言顺的爱人，反而是一件艺术品。她只有拼命发光发亮，得到人们对这件艺术品及其艺术家的赞美，才能获取全昭妍那象征奖励的爱。她又觉得，自己像是这苍茫宇宙中一颗太小太小的行星，全昭妍是恒星。只是恰巧站在了离恒星最近的位置而已才能那样自豪，如果把她换掉，对于恒星来说，倒也无所谓。
那不是爱情。
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，在锁骨处徘徊。练习室里很静，只有她自己颤巍巍的呼吸声。
“……”
“好…”
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，她的舞蹈近乎疯狂，剧烈的疼痛从脚腕蔓延到全身，好似从来没有这么痛过，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，咬紧了下唇，泪水和汗水一并从额角滑下沁湿了衣服。
一曲终了，她也像抽去了所有力气那样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喘着粗气。
“这样…你满意了吗？”
“雨琦啊，你还好吗…”全昭妍想上前去扶宋雨琦起来，宋雨琦却慌忙向后一躲，撑起疲惫的身子一瘸一拐逃出了练习室。
“你去哪里！”
“会回来的…”
后悔又有什么用呢？全昭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，宋雨琦伤得比她想象中严重的多。全昭妍还记得宋雨琦前几天说想要吃冷面，不过那天被自己狠狠回绝了。原本打算今晚就一起去吃的，顺便买一杯她喜欢的柠檬水。如若刚才不逼她继续跳舞，而是给她一个拥抱，情况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糟糕。好像欠她的太多了。
最终，全昭妍找到了躲在工作室里偷偷哭泣的宋雨琦，看见她肿得老高的脚踝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。
10
全昭妍记得很清楚，宋雨琦似乎温柔得有些过分，哪怕是那样被伤透了心，在自己主动帮她处理过扭伤的部位之后，她也就不再生气了。第二天早晨醒来，她依然对自己百般体贴。
不知是不是多虑了，这过于泛滥的温柔倒有些令人不安。
全昭妍承认，宋雨琦确实是个很完美的恋人。
宋雨琦从来不会因为全昭妍的严格要求而对她大发脾气，不会管她到底和哪些朋友在一起，更不会偷窥她的隐私。唯一表达吃醋的方法，就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。
宋雨琦总是学不会拒绝，就算她不愿意，就算这让她很不开心，她还是会把所有的话都吞进肚子里然后化为一个好字。她就是这种人。
她在扭伤脚之后在家休息了两三天，又回公司练习去了，在旁人眼里，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。
偶然听见了叶舒华和Minnie的对话，全昭妍这才有些危机感了。从前倒也不是一点没有，只不过不知从何而来。宋雨琦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，绝不是会让她伤心的人。
“唉…你说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？”
“你确定拍的是宋雨琦？再给我看看。”
“肯定是，错不了。你看，这很明显就是啊。”
“天啊…这么好的人也会出轨吗？昭妍现在不是快生了吗，可千万别让她知道。”
“嘘嘘嘘！小点声！万一不是出轨呢？”
“哪有普通朋友能那么亲密的？”
那几个字眼像是针尖刺在全昭妍的心脏上，一阵阵生疼。尽管只有短短几句话，她还是料到发生了什么。她宁愿自己听不懂，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宋雨琦对别人也同样温柔的样子。每天每天，都在自己这里强打着笑脸，忍着她本不该忍受着的一切，努力装出一副很爱自己的样子。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变了心都不知道。
全昭妍突然就慌了神，她想逃跑，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迈不开步子。
“啊！”
拐角那边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倒地的声音，叶舒华和Minnie连忙跑过去看，却发现全昭妍捂着肚子面色痛苦地坐在地上，有鲜血顺着她的腿流下来。
难忍的疼痛让全昭妍眼前直发黑，什么时候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也像没有察觉似的，如同置身于冰冷的海面随波起伏，就要沉溺却无人救援。
她止不住地开始想那些关于死亡的事，想到手术台刺眼的灯光，也想宋雨琦。
阵痛很快就变得剧烈，来的也愈发密集。全昭妍快要被折磨疯了，不住地呻吟着。她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单，骨节处略有些泛白。整个人因为疼痛而发着抖。
11
在进产房之前，宋雨琦终于匆匆忙忙赶来了，全昭妍却挣扎着推开她，不要她抱。她不知道怎么了，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已经被厌恶到这种程度了吗？宋雨琦即使心里万般委屈，却也不好在这时候再责问什么。
全昭妍躺在手术台上，痛到要昏厥还是不能马上失去意识，似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跟着痛，冰凉的金属器械触碰到身体有奇怪的感觉。明明听得见医生教她如何调整吸气呼气，如何用力，可是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跟得上节奏控制住呼吸，除了哭什么也不会。
“憋住气，往下使劲。”
听到这话，全昭妍猛地一用力，撕裂般的痛楚让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，重重摔在床上。不停地跟着一遍遍用力，再加上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恐惧，她早就耗尽了力气。
血…好多血…宋雨琦呆呆地望着医生在全昭妍双腿间捣鼓着什么，那里蔓延出大片殷红。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出这么多这么多的血，如蛇如蟒，简直是喷涌出来。
“呜…”
“别怕，”宋雨琦不得不强忍住泪水，紧握住全昭妍汗津津的手，“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你走…”即使已经筋疲力竭，全昭妍还是倔强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，“不用你管…”
“乖，别乱动…”
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，宋雨琦只要看到全昭妍痛苦的模样，心上便一阵阵刺痛。
“忍一下，就快好了。”
全昭妍见身边的医生和护士都微笑着为她加油打气，还有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宋雨琦，总算没有那么害怕了。
医生摸了摸全昭妍的头发表示安慰，“好，再来一次。”
身子绷的越来越紧，全昭妍不禁发出一声羞人的呻吟，“呃啊…”疼痛还在不断撕扯着身体，她憋住气不断使劲，尖叫声一波高过一波。
“快了！再加把劲！”
最后一次用力，终于感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从身体里滑落，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。全昭妍顿时像是被抽去所有气力那样软倒在床上。
“是个千金，母女平安。”
12
沉睡了很久很久，梦里真安静啊，不喧不闹，没有那些个讨人厌的纠缠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安息了。
病床上的全昭妍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，强烈的光感让她一时什么也看不清。睡了这么久，却依旧觉得身上疲乏的很。
“昭妍，你可终于醒了。”
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宋雨琦那副漂亮的笑脸，她就坐在床边，一步也没有离开。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要忘记的，那些事情突然又如潮水般涌入脑海。头昏涨涨地疼，好像装了石头那样沉重。
“我不想看到你。”全昭妍故意扭过头不看她，盯着窗户出了神。
“啊…？”宋雨琦感觉心脏好像被狠狠揪了几把那样的疼痛，却还是努力保持着微笑，装作根本没有听见那样，“要不要吃点东西，或者喝水呢？真的辛苦你了…”
“还要我再说一遍吗？”
“你就这么讨厌我，对吗？”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，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，“你不理解我……”
“理解?你还要什么理解！”全昭妍觉得一股无名怒火烧了起来，“你告诉我，你还要什么理解，是你没出轨，还是那只是你的朋友！”
全昭妍急了，她真的急了，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对宋雨琦生气，因为爱她，她很爱她，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，全昭妍的心早已碎了一地，她不想再多说什么，因为她知道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。
宋雨琦带着哭腔的控诉打破了全昭妍的思路，“全昭妍，咱们结婚到现在都快三年了，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，我想要的是只不过是你能对我别那么冷淡，而不是想吃冷面被一口否决，扭到了脚还被强迫跳舞，更不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冰棍！你连一句爱我都不愿意说，总是对我凶巴巴的，却把所有的好都留给别人？我就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，不然我也不会故意找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做戏……”
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，宋雨琦下意识捂住了嘴。“你好好休息，我…我先出去了。”
宋雨琦起身推开了门，走了。她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了口，这一瞬间终于解脱了。无论结局怎样，至少再没有误会和遗憾。
原来是故意找个人来做戏吗？像小孩子幼稚的赌气一般。全昭妍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发愣，良久才苦笑了一声，原来是我做错了，对不起，宋雨琦，真的对不起。
宋雨琦在走廊里徘徊了良久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全昭妍，又不知该去哪里好。难得发泄一通后，倒觉得是自己有些过分了，全昭妍这会儿才刚刚醒来，怎么能冲她发脾气呢？
她本来想给女儿取名为宋慕妍的，现在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再用上这个名字。
13
十分钟…
二十分钟…
三十分钟…
一个小时过去了，宋雨琦还没有回来。她离开的时候连手机也没拿，这下该去哪里找她好呢？
全昭妍有些着急了，她强撑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床，拉开门的一瞬间，险些撞进一个人的怀里。
宋雨琦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什么东西，见到门站在门口的全昭妍显然十分惊讶，“昭妍？你怎么下来了？快回去躺着。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匆匆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，解开那一个个袋子，絮絮念叨着，“我给你买了吃的，还有水果，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，肯定饿了吧。”
半晌没听到回答的声音，她回过头，惊讶地发现那娇小的人儿脸上居然挂满了泪水。平时从不掉一滴眼泪的人，哭起来更是让人束手无策。
“怎…怎么哭了？”
全昭妍低着头走过去，埋进宋雨琦的怀里，紧紧搂住她的腰。
“对不起。我好像真的太不照顾你的感受了，能陪你的时间也太少。以后不会在再凶你了，别生气了…”
“啊…我没生气啊，以后别再不理我了。”
宋雨琦其实心里都明白，自己不过是想多讨要一份偏爱罢了，迫切地希望她爱着的人也同样爱着她。至少她是独一无二的，她所偏得的，别人都不曾拥有。
“还有，你以后不准再骗我，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外遇，气死我了！”全昭妍控诉着宋雨琦的“罪行”，一口咬在她肩膀上。
“嘶…我知道了…好了好了…不哭…”
全昭妍没再多说话，只是靠宋雨琦身上，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漂亮。在爱的人身边，自然就会感觉到安稳。更甜蜜的话已经害羞得说不出口了，怕甜掉牙。但是幸福来的再猛烈再汹涌，也永远不会嫌多，快些让幸福把我们都淹没吧，像一条没有边际的银河，我们乘着月亮做的船，共眠，享受着清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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